版次:06 作者:2025年07月04日
□郭發仔
新疆作家趙航的《移動的物象》,是一部展現家鄉新疆自然風物、人文真情以及作者眷戀之情的散文集。
作者用“游走的物象”“記憶的繁花”“時光的足音”三個小輯,對家鄉新疆的點滴進行述說。這三個部分,如同三幀宏大的畫面,完成對家鄉過去、現在和未來的時光架構。不過,作者對家鄉的體察與感悟,并非涇渭分明。游走的物象,是一個新疆人對家鄉的觸感,每一個物象都能與家鄉映像勾連起來。記憶的繁花是對家鄉生活的追溯,有對童年世界的還原,有對成長經歷的回味,有對過去生活煙火的咀嚼。但所有的記憶都不是裸露的,而是小心穿插,如繁花點點,共同調配出家鄉的原汁原味。書中三個部分相互交融、共同映襯,記憶的繁花里有游走的物象,時光的足音里有璀璨的繁花,而璀璨的繁花則始終在物象和記憶中散發出雋永的幽香。在作者的意識中,無論是過去、現在還是未來,家鄉的事物都是刻在記憶深處的,移動的物象與永恒的記憶,使家鄉的觀念清晰可感,經久不衰。
與其他寫家鄉的散文作品不同,作者筆下的家鄉是鮮活的,也是細碎的,一條河流、一枝蘆葦、一朵頂冰花,哪怕是一只從天山一掠而過的飛鳥,都是家鄉跳動的脈搏,都是家鄉發出的詩性原音。作者通過細膩的筆觸,使家鄉的意象與人的情感發生共振,對燦若繁星的具象之物作了深層的藝術處理。首先,作者賦予這些尋常物象以超越性的精神內涵,使其成為承載哲思的符號載體。例如“甘泉水”,不僅是味覺記憶的錨點,還隱喻家鄉作為生命本源的滋養力量——“喝一口甘泉水,便從此記憶深種”,將物理性的飲水體驗升華為精神性的生命聯結。再如,新疆的“雪”被賦予“能聊天”的人格化特質,最終指向“在自然的慈悲中變回一個孩子”的哲學命題,暗含人類對自然本真的回歸渴望。這種隱喻化處理,使物象擺脫了表面敘事的功能,成為溝通現實與精神世界的橋梁。其次,作品集打破線性時間的邏輯,采用碎片拼貼與時空跳躍的敘事策略。在《東山之下》中,對甘泉的描寫被煤礦、黑白電視、大草灘等看似松散的片段切割,實則通過情感脈絡實現了內在統一。這種顧左右而言他的“邊緣刻畫”,實則是對記憶真實的解構與重組——現實的碎片恰是記憶的原生形態,作者通過打亂時空秩序,還原出記憶的混沌與鮮活。讀者在跳躍的場景切換中,也能深刻體驗到類似夢境的沉浸感,強化了對自己家鄉記憶的朦朧詩意。最后,作品巧妙地運用通感手法,將視覺、味覺、觸覺等感官經驗交織融合。例如,描寫甘泉水時,將“清甜甘冽的滋味”轉化為“味蕾的相思”,味覺記憶與情感記憶形成通感;“新疆的雪是可以聊天的”則將視覺物象賦予聽覺、情感維度。這種通感不僅豐富了語言表現力,更構建出立體的審美空間,使讀者仿佛置身于作者的感官世界,共同感受家鄉的溫度、氣息與質地。
在語言上,《移動的物象》文字富有節律,簡約而不簡單,詩意而不矯情,如同一串信手撥弄出的跳動音符。“一只貓,瘦骨嶙峋,軟塌塌地攤在青石板路的中間。”書中此類句子很多,寫意式的手法和斷章般的述說,讓讀者在翕張有度的文字里,與作者情感的暗河一起涌動。所有的物象聚合起來,就構成了家鄉的完整影像。
《移動的物象》不僅是個人記憶的書寫,而且是對“家鄉”這一永恒文學母題的創新詮釋,為當代散文創作提供了富有啟示性的藝術樣本。在當前快節奏生活方式的影響下,個體與故土的聯結漸行漸遠,而趙航的文字恰如一道精神紐帶,重新編織起人與土地、過去與未來的情感脈絡。劉亮程在本書的“序”中寫道:“往往是那些細小的家鄉之物,承載了我們對家鄉所有的思念,比如家鄉的一種非常簡易的餐食。”此言幾乎叩響了《移動的物象》的靈魂。其實,我們每個人都有回望家鄉的特殊方式,而作者趙航,就用點畫般的細膩筆觸和藝術化的架構方式,對自己的家鄉進行了深情回望。這種將個人化的鄉愁升華為人類集體情感共鳴的創作,不僅喚醒了讀者對自身文化根脈的珍視,也進一步告訴我們:無論時代如何變遷,對家鄉的眷戀始終是人類對抗存在之虛無、構建生命意義的重要力量,而文學正是守護這份精神家園最溫柔且堅韌的方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