版次:06 作者:2025年07月04日
□潤林
細讀《達州晚報》4月24日第六版刊登的《走過四季》組詩,讓人頗有感觸:有趣的靈魂深處,總有一條清澈的河,在對人生世相的透視中,發現并創造出美好的詩意。在這個多少有些崇尚繁復修辭與艱深隱喻的時代里,安心的《走過四季》以一種近乎“清水出芙蓉,天然去雕飾”的姿態,探尋著一種現代漢詩純真詩性回歸的可能。《走過四季》組詩以一種素樸、沉靜的語調,構筑起一個親切、明亮的精神家園,給人以心弦的共鳴。
“言不盡意,故立象以盡意。”《走過四季》中建構了一個完整的意象星系,每一個意象都是走向詩意宇宙的密碼。《靈魂深處的河》中,詩人通過“河”這一核心意象,以其處于靈魂深處的清澈狀態,以及穿過人群、重山流向無盡曠野的空間位移,既展示了女性的溫婉與柔情,也在不斷向前的流動中呈示了超越阻礙的陽剛與力量。《花的魂魄》中,那些想要逃離花店的花,未嘗不可視為勇敢追求自由和獨立的現代女性。《物色》中,荒草和楓葉一起,與柿子形成了意象的并置。枯草是冬季來臨時的蕭瑟表征,楓葉也在寒涼中凋零,它們的枯黃凋落多少有些無力和無奈,然而柿子卻倔強地以熱烈的紅,以決絕的姿態向秋天告別。《看一場雪》中,作者借“古典的雪”“白馬”“長安”等意象的組合,吐露了自己對古典美的向往,以及二者之間互相奔赴的渴望。
安心的不少詩作都可歸于小詩,截取生活中某個小的截面加以剪輯,呈現出“細微生活蒙太奇”的特征。《靈魂深處的河》是沉靜中借河流對生命路向的追問,《花的魂魄》借逃離花店的花朵訴說對自由、生命力的渴望,《白露》寫第一滴白露落下時個體對人生世相微涼的獨特感受,《物色》中由冬季來臨時蕭瑟中紅得熱烈的柿子傾吐生命的火熱與堅韌。在對日常生活中的細微之處進行剪輯時,安心有著敏銳的藝術覺察力。《白露》中,第一滴白露落下來的時候,萬物都在自顧自地悄悄生長,而“我”卻從中察覺到了生命里的那一分微涼;《看一場雪》中,“我”想去看一場滿含古典意味的雪,而那場雪竟也心有靈犀,從唐朝的長安,同一匹白馬一起出發,無論美還是愛,都該是“我見青山多嫵媚,料青山見我應如是”的雙向奔赴。長期從事攝影工作的經歷,使安心對于色彩有著異乎尋常的敏感。第一滴白露落下來時,應是夜深人靜的時刻,天地一片灰暗,萬物都在冷色調的籠罩下秘密生長;冬日漸深,不少生命走向消歇,一片枯黃中孤零零的一樹紅色柿子,以萬黃叢中的一點紅訴說著生命的頑強與皮實;自唐朝而來的白雪與白馬,以潔白投射出追尋的純凈。
優秀的詩歌作品中,時常蘊含著深沉的生命關懷與使命意識。《走過四季》組詩中,充盈著對生命的溫情觀照。《靈魂深處的河》借心靈中河的流向探尋生命的歸宿與自我的確認;《花的魂魄》中以花魂寫人魄,借逃離花店的花朵傾吐了女性個體對自由、野性、生命本真狀態的向往;《白露》中,“我”的清醒感知與萬物的沒有覺察形成了對比,“生命的微涼”里有季節的變化,更有對世相的深刻覺解;《看一場雪》中,借“我”和雪自不同時空出發的雙向奔赴,傳達了對愛和美的獨到認識與熱切向往。透視《走過四季》,我們不難發現安心對傳統文化的承繼:“清明”“白露”是二十四節氣中的兩個,本身就具有非常豐厚的文化內涵;唐代是中國文化的昌盛之時,唐朝的雪這一意象中具有濃重的古典之美,“我”想看雪的同時,雪也在期盼“我”,二者的互動中有融合傳統文化與現代文化的努力。
華茲華斯說:“詩是強烈感情的自然流露,它源于寧靜中回憶起來的情感。”詩歌是內視點的文學,情感表達是詩歌的重要作用,做到表達時的節制需要藝術的自覺與淬煉,這是一種品格追求,更需要不懈地提純、修煉。在略顯浮躁的生活中,安心的詩是素凈的,她在沉靜的感悟中不斷探索著生命體驗的美學轉化,在有限的詞與物中打開進入無限世界的大門。《走過四季》中,我們可以看到表達的真誠與簡約:靈魂深處的河,穿過人群和重山而最終流向曠野,我們不難從中讀出對生命純度、廣度、厚度的探尋;離開花店逃向山野的花朵,在于有自己的主體意識,也在于無畏風雨和塵埃的考驗與磨礪;白露時節,沒有察覺出生命微涼的萬物之外,有一個身為“局中人”卻清醒著的審視者。安心的詩作純凈又富有余味,這余味來自感情的真摯,也來自表達時的克制,詩人深諳“以少為多”的藝術法則,讓情感與思想在語言的留白處悄然生長。
《走過四季》之所以能夠給人以感動,在于其回應了喧囂時代里的隱秘精神需求:在碎片化生存狀態中發現存在的整一性,在即時性的感悟中觸摸生命的永恒感。穿越人群、重山的清澈的河,逃離花店、拒絕精致包裝的花朵,在萬物的無意識中察覺出生命存續中的微涼,與一場從唐朝長安穿越時空而來的雪的雙向奔赴,都是對獨特生命體驗的把握與表達,都是在詩歌中與生命的相遇和照亮。